塑料化学回收，一场彻头彻尾的虚假炒作？

“化学回收”是环保领域近年来的一个热门话题，它指的是将塑料垃圾转化为原始的化学成分，并用以制造新的塑料产品。这听上去似乎是一个可行的解决方案，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2020年9月，国际环保组织绿色和平（Greenpeace）发布了一份题为《数字假象》（Deception by the Numbers）的报告，该报告尖锐地指出：化学回收是制造和销售塑料的企业以及它们的上级代理机构美国化学理事会（ACC）用以误导投资者的虚假概念。我们根本无法通过化学回收，摆脱塑料污染危机。

报告封面

图 | GREENPEACE

所谓“化学回收”，实际上是化工行业的一个模糊虚幻的“洗绿”术语。一般来说，化学回收可分为两大类：一是塑料制燃料，即使用加热或燃烧等技术手段，将塑料垃圾或是混合垃圾转化为碳氢化合物，如天然气或石油；二是塑料制塑料，即采用化学溶剂等方法将塑料聚合物降解为其基本组成部分。

然而，从实际情况来看，这两种类别的界限相当模糊。并且，化工行业常常试图混淆视听，将二者统称为化学回收（或称高级回收）。但事实是，前者既是用以生产燃料和石化产品，就根本不能算是回收循环，而后者则由于技术和成本原因难以实现。

ACC的化学回收项目清单上所涉及的企业

图 | GREENPEACE

在《数字假象》这一报告中，绿色和平组织详细列出了ACC的化学回收项目清单，以及清单上所涉及的全部企业。ACC声称这些项目预计将会产生46亿美元的价值。绿色和平通过查阅企业官方网站、新闻网站、政府数据库等方式获取到所需信息，接着对这些项目进行了分析，以确认它们是否符合“塑料回收”的定义，以及这些技术是否具有可行性，是否能够成功将塑料垃圾循环制成新的塑料产品。绿色和平还列出了这些投资的已知成本以及所花费的公共资金。截止报告发布前，绿色和平共调查了这一清单上的52个项目，调查的重点放在了项目的处理能力以及投资明细上。经过仔细的调查研究，该报告有了一些关键性的发现：

ACC的化学回收项目清单中，几乎有一半都属于机械回收设备的扩建或升级，只有不到50%的项目符合绿色和平的基本标准，能算得上是合格的塑料回收项目；大约有四分之一的项目是垃圾制燃料/塑料制燃料（不算是回收），有七个项目则由于信息的缺失难以评估。

尽管ACC宣称，这些项目将每年将为回收行业额外增加1,391,937吨的处理能力，但实际上，大部分的项目都并没有在“回收”。所有符合绿色和平标准的塑料制塑料回收项目，只能够处理掉美国2017年全年产生的塑料垃圾的0.2%。这意味着，即使这些项目全部成功投入生产，并且以最大限度运作，也无法解决美国市场上塑料过剩的问题。

ACC所提出的回收项目中，约有三分之一可行性存疑，而且它所提出的项目里只有四个完完全全属于塑料制塑料的化学回收，但这四个项目要么在技术上难以实现，要么仅仅发布了公告，无法进行评估。因此绿色和平认为，ACC清单上的塑料制塑料项目很难回收到任何可用的塑料。

ACC的项目清单中，只有36个项目公开了成本或是投资信息，这36个项目的成本总计21.76亿美元。其中有12.5亿元用于垃圾制燃料/塑料制燃料项目，1.45亿元用于塑料制塑料项目，其余约5.42亿元用于机械回收或分类。绿色和平认为，在用于垃圾制燃料/塑料制燃料项目的资金里，有6亿美元都花在了不太可能回收到塑料的项目上。

ACC的化学回收公开项目将耗费5.06亿美元的财政投资（可能还要更多），而几乎90%的财政预算将会投资在垃圾制燃料/塑料制燃料项目上。也就是说，这些公共资金将被用于为石油化工企业生产燃料、蜡和化学品。绿色和平还指出，总体而言，公共资金里大约有2.7亿美元花在了不属于回收循环或是不太可能实现的项目上。

通过调查研究，绿色和平最终得出结论：所谓的“化学回收”是一种错误的解决方案，也是一场营销炒作的骗局。其中，塑料制燃料的方法只是在制造目前已经过剩的能源，根本不算是回收，它解决的并不是塑料污染的问题，而是垃圾处理的问题；而塑料制塑料的方法无论从技术上还是经济规模上看，都不具备可操作性。就目前而言，ACC的化学回收项目清单，只是打着“绿色环保”的旗号，单纯在消耗财政拨款与投资人的钱而已。而对于石化企业与塑料制燃料技术的投资，甚至会进一步加剧环境污染。

图 | GREENPEACE

在报告中，绿色和平也对有关人士和有关部门提出了相应的建议：

美国化学理事会应将“化学回收”与“高级回收”分割开，并停止宣传化学回收是塑料污染问题的有效解决方案。美国化学理事会及其成员企业应该停止用虚假的解决方案和公关炒作来迷惑立法者及公众，转而专注于引导投资，减少塑料对人体健康和环境的有害影响。

有关部门要警惕被“化学回收”或是“高级回收”这些花哨的名词所迷惑。联邦、州和地方政府不应在还未进行彻底的环境、安全和经济审查的情况下，花费有限的资源来赞助这些技术。

公职人员应当谨记，垃圾制燃料或是塑料制燃料这类项目并不是循环利用，而是石化燃料制造（因而必须获得制造许可），这类项目应当属于石化行业的一部分。在将税金投入这些打着“回收”、“可持续发展”、“创造就业机会”幌子的项目之前，公职人员应该仔细调查这些公司的执行能力及其研发技术的能力。

负责批准化学回收项目或是为项目批准资金的决策者应严格审查此类项目，以确定其技术手段、对环境的影响，以及这些技术是否确实可以减少塑料污染的产生。决策者应当要求这些项目对处理、排放过程、化学品的使用及储存手段保持透明度，并且将这些信息提供给其他决策者和广大民众。和公职人员一样，地区决策者也必须要求申请投资的公司提供证据，来证明项目的可行性，以及这些技术减少塑料污染的能力。

投资者应当对有关部门的审慎性调查予以支持，这些调查能够通过提升技术的透明度，确保其不会构成健康和环境风险。投资者不应资助垃圾制燃料、塑料制燃料这类项目，也不应将其视作对于塑料回收技术的投资。快消行业的投资者可以优先考虑为那些采用正确方式（例如减少塑料包装的使用）避免为产生不必要塑料垃圾的公司提供资金。

快消企业若想实现减少塑料包装的目标，就不应将“化学回收”（尤其是垃圾制燃料、塑料制燃料）视为达成目标的有效途径。快消企业不应对“化学回收”投入资金、也不应与石化公司结盟。像可口可乐、达能、玛氏、蒙德雷兹、百事、宝洁、雀巢和联合利华这样的大企业必须远离这种错误的解决方案，将投资与注意力集中在减少塑料产品和加速创新循环模式上。

绿色和平坚信，就目前看来，物理的机械回收法比任何一种“化学回收”方法都要更加环保。然而，目前美国的塑料再加工能力非常低，从严格意义上说，只有PET（聚对苯二甲酸乙二醇酯）和HDPE（高密度聚乙烯）两种塑料聚合物是可回收的，因此，以物理方式回收塑料垃圾的效果非常有限。综上所述，从源头减少塑料的生产仍然是如今最为有效的减塑措施。有关部门和企业投资的重点应该放在开发能够减少塑料生产的基础设施、创新技术和商业模式上，将资金落到实处，从源头切断塑料垃圾的生命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