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勐腊县作为云南省天然橡胶主产区，原是国家级贫困县，天然橡胶收入占到当地农民收入的60%以上。近年来，天然橡胶价格持续下跌，当地农户收益受创，造成胶农一度“弃管弃割”，农民收益面临巨大的考验。与此同时，胶农又往往缺乏识别和应对风险的能力，“胶贱伤农”这一难题怎么解？
A 披星戴月的胶农
11月中旬的一个上午，记者前往农垦调研的时候路过一个村庄，静悄悄的。当地一位哈尼族农户告诉记者，胶农上午会在家休息，显得村里的人烟稀少。在期货日报记者前往山上胶林的时候，遇到了正骑着电车去干活的云南省勐腊农垦集团三分场哈尼族村民岩二妮。对于她的“反常”，她笑着说，我去给参观调研的人送个工具，同时去看看我夜里割的胶满了没？
记者与岩二妮攀谈期间，调研队伍已经上山。岩二妮看记者赶不上前面的队伍，直接骑车带着记者去追赶同行人员。路上谈及割胶人的披星戴月，岩二妮早已习以为常。
手持割胶刀行走在遍布橡胶树的山林中，利落地划开干燥的橡胶树皮，乳白色的汁液汩汩而出……这是岩二妮的日常生活。割胶数十年，在单调枯燥的割胶生活中，岩二妮坚守着对割胶事业的专注，每日凌晨出门上山割胶，顺着湿滑崎岖的山坡去往自己的“园区”。
“我们农垦会给我们分500棵左右的橡胶树，我们每天守着这些树夜里割胶，早晨收胶。”岩二妮告诉记者。
对于不懂橡胶的人会有些好奇，割胶为什么要在夜里？据当地人士介绍，天然橡胶是从橡胶树中采集来的胶液。橡胶树生长在热带、亚热带，必须经过白天太阳光的照射，通过叶绿素发生光合作用，才能使树茎中导管内多种元素发生化学反应，生成了以橡胶烃为主要成分组合而成的橡胶液（简称胶液）。白天橡胶树内几乎没有多少胶液，说不上割胶。在橡胶液中橡胶烃的含量最高有90%，最少也有35%。其他还有蛋白质、树脂、水分、灰分等，所以胶液呈白色，手摸是黏乎乎的。到了次日凌晨两三点钟的时候，导管内慢慢生成的胶液才会充满，于是便依靠“内压力”让胶液沿着树下的螺旋形切割口，一滴一滴地被挤出来，顺势流进下面的胶碗里。当碗里的胶液快要盛满时，橡胶工人便拿出胶桶过来收集。直到东方露出了鱼肚色，树内的胶液才慢慢地流出。太阳出来了，胶液也流尽了。
“割胶的最佳温度是19—25，这时胶乳的产量和干胶的含量都高。当气温超过27时，水分蒸发快，胶乳凝固快，排胶时间短，产量就低。但也不是温度越低越好，当气温低于18时，胶乳流速放慢，排胶时间长，胶乳浓度低，还容易引起树皮生病或死皮。在割胶季节里，清晨4—7时的气温，一般就在19—25之间，最为合适。”岩二妮说。
在调研中记者发现，因天然橡胶价格近几年处于低位，今年又恰逢极端天气、病害损害天胶产量，橡胶生产效益低下，胶农收益和生产积极性都受到影响。今年4月份云南部分地区暴发较为严重白粉病，影响40%左右区域，导致二次落叶，主要是因为长期胶价低迷，胶农对胶林养护的投入度不高，如果落叶期气温异常，那么开割初期容易遇到白粉病的情况。4月中旬起连续高温以及干旱天气严重影响了割胶。9月、10月海南的台风暴雨天气又耽误割期、影响产胶量。病害与极端天气导致胶农收成会比往年低很多，叠加近年来橡胶价格低迷，胶农收益和生产积极性明显受到影响。
橡胶生产效益低下、“胶贱伤农”的现象可以追溯至2011年。多年来，影响胶农割胶收益的因素主要来自干旱、洪涝、风暴等带来的产量风险，以及供求关系带来的价格风险。橡胶树从幼苗到开割需要经历8年的培育，开割年限为20多年，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一旦价格低迷或者产出不能够满足生产成本，就会出现“弃管弃割”等情况。2011年天然橡胶价格开启长期低迷的趋势，甚至一度出现“一公斤胶水还买不了一瓶矿泉水”的窘境，天然橡胶价格低迷叠加异常天气带来的产量风险，以及公共卫生事件影响，让胶农的收入很不稳定，有一些胶农还动了放弃老本行、去城里打工的心思。橡胶生产效益低下、综合成本高昂，国内橡胶长期成本倒挂，当地农户利益受损，胶园弃管、胶工流失严重。据调查，2020年全国天然橡胶弃管面积达到 920 万亩，占植胶总面积的53.6%；弃割面积达到160万亩，占投产面积的14.3%。
B 熊市长达12年
随着胶价在今年下半年的反弹，国内天然橡胶原料价格跟随回暖。以云南胶水为例，近期胶水价格为11.9元/公斤，相较今年开割初期的11元/公斤上涨0.9元/公斤，涨幅达到了8.18%；海南胶水的价格也从开割初期的11.5元/公斤上涨至12.4—13元/公斤。胶水原料的上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今年胶农的收入，按照一个割胶工人承包30亩胶林，12元/公斤的胶水价格对应一个割胶工人的年均割胶收入约为28152元，相较于11元/公斤的胶水价格，胶农年收入增加约3000元。
“12年前，是我们胶农的好光景，2011年，我们的收入每月都过万。相比现在的年收入不到3万元，我们的年收入仅有11年前的约三分之一。”岩二妮说。
记者从农垦的胶农处获悉，胶价自2011年后进入了快速下滑通道，在2017年一度破万，最低触及9640元/吨，跌幅达775元/吨。在2017年之后陷入漫长的底部振荡，自2018年到2023年处于9500—18000元/吨区间振荡，并且长期处于15000元/吨以下的位置，少有上涨的时候。从2011年高点算起，胶价熊市已经持续长达12年。
对于胶价下跌造成的收益大减，岩二妮颇显无奈，她说，造成天然橡胶如此之久熊市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天然橡胶的农产品属性，另一个就是年景好的时候种植面积扩增。
据悉，天然橡胶的原料来自橡胶树的天然胶乳，然而橡胶树为一种多年生的植物，种植周期相较其他农作物来说更长。一般来说，橡胶树幼苗种植后，一般需要6—8年方可割胶，在这期间，必须要管理好橡胶树，否则不但8年后不能割胶，还会致使橡胶树寿命缩短。在橡胶树种植6—8年后，管理养护合理的橡胶树开始进入旺产期，橡胶树的旺产期同样十分漫长，可以维持15—20年。在橡胶树老化后，出胶量下滑，但仍可以出胶约10年。在2009—2011年间，胶价的快速上涨吸引胶农扩种，导致在2017—2018年天然橡胶的供应出现大幅增长，天然橡胶也正式进入了长期的供应过剩。
“从橡胶树的种植周期来看，橡胶树种植的投资回报周期十分长，至少需要等待约8年才能有一定收入。因此，胶价一旦有所反弹，则会吸引投资橡胶树的种植方开始大量割胶，一定程度上压制了胶价的反弹幅度。”国泰君安期货橡胶分析师高琳琳说。
橡胶第一县，勐腊县，是云南省天然橡胶的主产区，也是我国重要而优质的天然橡胶种植与生产基地。勐腊县是原国家级贫困县，橡胶是县内农民的主要经济来源。1959年，勐腊县引进橡胶种植，经过几代人的努力，目前全县天然橡胶种植面积230万亩，胶园面积约占全国的13%，干胶年产量18万吨；全县涉橡胶产业人口近21万人，占全县总人口的70%，是名副其实的“橡胶第一县”。勐腊县拥有优越的地理位置和气候环境，但长期以来，县内缺少领头大型企业，企业交税过少，仅向外输送茶叶和橡胶的原材料，经营模式过于单一。
高琳琳也告诉期货日报记者，云南橡胶树种植面积和天然橡胶产量逐年稳步增长，作为中国天然橡胶主产区，其产量可占中国天然橡胶总产量的50%左右。2022年国内天然橡胶种植面积1682万亩，产量85.6万吨。云南已成为我国最大产区，面积和产量分别占全国的49.9%和56.6%。
C 牛市即将来临？
2023年上半年国内橡胶供大于求，直到三季度极端天气扰动供应收缩，下游在“金九银十”旺季预期下启动补库后供需情况开始好转，这是不是意味着牛市即将来临？
期货日报记者注意到，2023年全球天然橡胶产量收缩，但欧美需求疲软、承接能力下滑使得大量货源转向国内，我国进口量大幅增加。混合胶到港量增加，拉大非标基差，套利资金做空盘面的同时进口更多混合胶，橡胶到港量进一步增加。2023年1—6月中国天然橡胶（含技术分类、胶乳、烟胶片、初级形状、混合胶、复合胶）进口量327.05万吨，同比增长19.69%。二季度虽然有白粉病及国内云南和东南亚泰国、越南等主产区高温干旱，叠加橡胶收储等消息面的影响，供给预期有所下调，但持续的高到港量造成的供给压力仍然较大。直到三季度，海外产区降雨扰动、供应收缩，叠加人民币贬值进口成本增加，到港货源减少，进口量才出现下降。
中信建投期货能源首席分析师董丹丹告诉记者，由于今年天气因素的影响，泰国、印尼、越南等东南亚产区的旺产季一再推迟，国内云南产区由于今年5月的干旱问题，推迟至6月才全面开割，然而在2022年，云南地区在4月末就已经全面开割，产区的物候异常使得天然橡胶的供应环比收缩。物候问题不仅体现在干旱，极端天气的频发比如不规律的雨水也给割胶工作带来了巨大的影响，泰国、印尼、越南在进入旺产季后，雨水不间断，导致割胶无法顺利开展。
“需求方面，上半年终端消费复苏不及预期，表现偏弱，中美利差倒挂背景下，我国的固定资产投资以及物流业均受到较大影响，导致重卡产销改善不足，进而无法有效带动全钢胎的配套需求，同时物流业的复苏较慢导致轮胎替换需求启动缓慢。”高琳琳说，直到三季度下游在“金九银十”旺季预期下启动补库，轮胎出口表现亮眼，半钢胎开工持续维持在近5年同期高位，天胶需求才迎来好转。但近期随着下游雪地胎订单基本结束、海外订单补货完成，需求又出现转弱现象。
董丹丹介绍，轮胎为天然橡胶下游最主要的需求，轮胎的天然橡胶消费量占天然橡胶消费量约为70%。今年轮胎的需求表现亮眼，在其他行业普遍低迷之时，我国的轮胎消费却表现坚挺。根据隆众资讯的数据，今年全钢轮胎的产能利用率一直维持60%以上，好于前3年同期的表现，基本持平2019年同期；半钢轮胎的产能利用率一直维持在接近80%的水平，这是近5年来最好的表现，半钢轮胎的产线几乎没有停顿。
对应地，今年我国的轮胎产量也在创下历史级的表现。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10月，我国全钢轮胎的累计产量为1.16亿条，同比增长14.5%，仅逊色于2020年同期的表现；半钢轮胎的产量为4.88亿条，同比增长21.3%，为近5年以来最好的表现。轮胎的产量同样得益于后加息时代强劲的轮胎出口，根据中国海关的数据，截至2023年9月，我国全钢轮胎的累计出口量为346.86万吨，同比增长13.4%，为近5年的新高；半钢轮胎的出口量为215.5万吨，同比增长32%，同样为近5年的新高。根据计算，截至2023年9月，国内轮胎的累计销量约为2.16亿条，同比增幅达到了20%。
董丹丹介绍，随着经济活动的全面恢复，国内轮胎的消费同样表现强势。目前，随着轮胎传统旺季“金九银十”的结束，轮胎迎来了季节性的销售淡季，全钢轮胎出现了成品的小幅累库，周度库存周转天数为44天，较往年同期多出2天左右，但从绝对库存水平来看，截至2023年10月，国内1082.8万条的全钢轮胎库存与往年基本持平，下游累库风险不大。终端的重卡、汽车表现同样支撑轮胎稳中向好的消费，截至2023年10月，国内重卡累计销量为328.6万辆，在2022年低基数的情况下，同比增长22%；汽车的累计销量为2396.7万辆，同比增长9%。需求端表现平稳，支撑胶价。
橡胶牛市是否来临？董丹丹认为，橡胶自2011年至今都是熊市行情，在未来的1—2年或许能迎来好转。一是今年11月，世界气象组织发布通告称近年发生的厄尔尼诺现象将持续到明年的4月，而4月恰恰是泰国等天然橡胶主产国开割的前夕，极有可能出现和近年4月一样的干旱，导致橡胶上量进度放缓。二是当前泰国、印尼这两个国家的橡胶树龄结构偏老化，泰国超过18年的树龄占比约40%，印尼占比则60%，尤其两国产量占全球产量近一半，树龄老化的问题会更突出。尽管非洲科特迪瓦的树龄较年轻，潜在产出比较高，但科特迪瓦近年受到厄尔尼诺的影响，橡胶作为种植作物，也将不可避免地受到一定影响，阶段性地削弱科特迪瓦的增长预期。综合上述原因，橡胶价格有望迎来好转。
文章来源：期货日报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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